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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伴又相絆」

在學校遇到潘建安,我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他曾經和女朋友來修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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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伴又相絆」

在學校遇到潘建安,我對他印象深刻是因為他曾經和女朋友來修過我的課。女朋友在系上信用不好,沒人要跟她同一組,再加上他們情侶拆不開,人數上會超過一組的規定。

潘建安因此來找我問說可不可以他們倆單獨一組,而當時她女朋友一直躲在他身後拉著他衣角,讓我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有一次,我在潘建安的週記看到他如何詮釋這個分組事件,潘建安的詮釋是:沒幫他們倆爭取到進任何一組,讓他女朋友又哭又生氣,他覺得很自責。

他的自責和他女朋友躲在他身後拉著他衣角的景象的圖像讓我覺得他們倆之間似乎跳著一場共生的雙人舞。

今天遇到潘建安時,總是黏在一起的女朋友他沒在身邊,我笑說:「咦,很少看你一個人。」

潘建安苦笑:「她啊?她還在為昨天的牛肉湯生氣,窩在棉被裡不起來,我就自己來學校了。」

我:「什麼牛肉湯?」

潘建安:「沒什麼大事啦,就我們去吃一間很有名的牛肉麵,她要加湯,我也要加湯,因為去很多次了,我不好意思,我就說要不然換妳去要湯,她就暴怒說,連要個湯都那麼難,以後的生活能指望我嗎?而且以前我都會寵她,對她很好,現在竟敢叫她自己去要湯,一定是不愛她了。反正就一直講歪理扭曲,一直氣到現在還在氣。」

我:「原來如此。咦,你真的有變嗎?」

潘建安:「是有一點。我總覺得這樣不對,什麼事情都我在做,明明是她責任範圍的事,她要我去做。我沒有幫她做成功,她還會罵我、怪我。

對了,老師記得分組那個事對不對?明明是她信用不好,人家不願意跟她一組,結果反倒變成我不夠努力爭取,都是我的錯,最後還得我負責求老師,拜託老師讓我們倆一組。我覺這樣不妥,所以就有在試試看不要那麼順她了。」

我:「分組和要牛肉湯這兩件事情聽起來有異曲同工之妙。

明明是沒有人要跟她一組,卻要你去解決,你沒有成功說服任何一組讓你們加入,她覺得是你的責任。

明明是她要加湯,卻要你去要,你不去要,她覺得是你的責任。」

潘建安:「老師,怎麼會有這種人啦?」

我:「有啊。老師在幼教系教書,最熟悉的就是幼兒了。幼兒就是這樣。」

潘建安:「真的嗎?幼兒是這樣嗎?」

我:「小孩子在嬰兒時期沒辦法獨立生活,只要一哭,大人就會來想辦法透過餵食、換尿布或種種照顧讓他舒服。

到了幼兒時期,慢慢進展到要學習照顧自己的時候了。然而碰到不如意的事,譬如撞到桌子,他會打大人,覺得你應該要要讓桌子不要撞到我啊。」

潘建安:「真有這種事?」

我:「是啊。」

潘建安:「那怎麼辦?」

我:「大人就要制止他,不准他攻擊大人。孩子得不到他要的會哭。哭就讓他哭,哭完跟他說,桌子在那邊,你要繞過去不要去撞它。讓孩子知道大人沒辦法拿走他的痛苦,桌子也不會走開,能夠解決困擾的只有他自己。」

潘建安:「老師說的幼兒怎麼那麼像我女朋友啊?」

我:「哈哈哈,真的有像。她覺得你要負責滿足她任何的需要,解決她任何的困擾,你做不到就是你的錯,我要打你。」

潘建安:「怎麼會這樣啦?那要怎麼解決她這種幼兒狀態?」

我:「就我剛剛講的,大人要拒絕被打、被攻擊,孩子哭就給他哭,等孩子哭完了,溫和而堅定的告訴他,我不能一輩子幫你解決問題,也不能每件事都幫你拿走痛苦。不如意的事天天在發生,如果你能自己解決問題,避開麻煩,滿足自己的需求,那麼你就會很自由,很快樂了。

雖然幼兒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看起來很好命,其實根本不是這樣。大人沒空滿足他的需要或聽不懂他要什麼,幼兒經常是氣得要死,煩惱才多呢。」

潘建安:「可是小孩子長大不需要大人,就會離開大人啦。」

我深深的看了潘建安一眼:「老師可以把這句話翻譯成可是我女朋友獨立了,不需要我,就會離開我啦。」

潘建安:「老師,我女朋友永遠都不會獨立的,她會另外找一個男人。」

我:「原來這才是你真正的罩門。」

潘建安點點頭。

我:「你不是唯一有這個煩惱的人。老師這個年紀的人進入空巢期也會有這個掙扎。孩子翅膀長硬了都飛啦,不肯在家多待一點時間。」

潘建安:「那妳怎麼辦?」

我:「一方面是因為愛啦。愛就是不自私嘛。我還是會讓他們長出自己的力量飛離巢。

為了讓孩子以後能夠在這個社會跑跳,我採取的方式是責任分清楚,該他們受的苦絕對不越俎代庖幫他們解決,免得害他們沒手沒腳,沒有我不行。這樣他們才能有足夠的能力得到自由。雖然這代表著他們可能不需要我,會常常跑出去。」

潘建安:「那妳會覺得寂寞嗎?」

我:「我除了孩子之外有別的社交領域。你們啊,網友啊,寫書啊,研究夥伴。從孩子的生活中退場之前,我就已經超前部署,慢慢建立起屬於我自己的場子了。」

潘建安:「所以老師覺得我是有私心,怕女朋友跑掉,潛意識的把她照顧得沒手沒腳?」

我:「我是從剛剛你說[我女朋友永遠都不會獨立的,她會另外找一個男人]連結到 [讓你沒手沒腳,你就不會跑掉] 的人性。

老師反過來問你:你覺得你有私心嗎?」

潘建安:「我不知道。」

我:「這是老師給你的暑假禮物了。你花點時間想想。」

潘建安繼續問:「老師,妳的孩子翅膀都長硬了,很少回來嗎?」

我:「我的經驗剛好相反。從我和我爸爸媽媽的關係,從我和我的小孩身上,我看到的是:孩子翅膀長硬了,一直飛回來想相聚、想幫忙。

我發現,大家都好喜歡自由。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可以自由,我就會很喜歡跟你在一起。

我媽像是磁鐵一樣,即使我和我兄弟在青年期離家冒險,到了中年就開始慢慢換工作、搬家,只為了盡量離我媽媽近一點,而且週末盡量不安排工作,放棄賺錢的機會,甚至搭飛機回台灣,只為了參加週六家聚,和媽媽與家人在一起。

我和我弟弟願意把我們的自由交給我媽,我們的google calendar 是和媽媽共享的,但媽媽絕不濫用,盡量照顧自己,因此我們仍然感到自由。服務媽媽的時候反而有相伴不相絆的感覺。

至於我的成人子女呢,我早就跟他們說請他們搬出去了,但他們都提出申請說,請我支持他們到存夠房貸頭期款再搬出去。然而隨著我的年齡漸長,生活大小事的確都是兒女在照顧的,也是相伴不相絆的關係。

我和我的兄弟、我的孩子有因為翅膀長硬就不回家和父母相聚嗎?看來是沒有。有自由,反而是很想回來。」

潘建安:「可是我很確定我女朋友沒有我照顧她的話一定會跑掉,她會換一個會照顧他的男朋友。」

我:「那是因為她想找工具人,而不是相伴不相絆的人。

只要你願意繼續當工具人,那沒問題。

但如果你想找一個相伴不相絆的伴侶,你可以試試我剛剛的建議,幫助她度過成長的不適期,長出力量,最終得到真正的自主與自由。」

家之所以為家,是因為要共同生活。伴侶之所以為伴侶,是為了要相伴不相絆。

成為家人,成為伴侶都是為了支持彼此成為更好的人。

如果成為相伴又相絆的家人或伴侶,因此而彼此更沈淪,這樣的關係又造就了誰呢?

---郭葉珍的《我們,相伴不相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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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國立台北教育大學幼兒與家庭教育學系的副教授,「我們,相伴不相絆」、「和自己,相愛不相礙」的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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